晚上看了《建党伟业》

我的感觉是《建党伟业》比《建国大业》好,可以给三颗星。但它的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中影国器在不能以纪录片手法来争取愚乐至死的庶民观众的情况下,却又没能塑造出真正丰满的人物;御用导演似乎尚缺乏以具象来展开宏大叙事的能力,手中最大的戏码仿佛只有慷慨激昂的抽象语言和壮怀激烈的肢体动作。说到底,这是一种类型片,一种在豆瓣上还不能放开来评分的类型。

片中有一场刘仁静(黄轩饰)与学者胡适(吴彦祖)课堂辩论的戏触动了我的某些思绪。胡适认为,共产主义将会是下一个孔子,不能打倒一个旧孔子却迎来一个新孔子;而片中刘仁静对此给出的辩词是:“马克思主义怎能跟孔孟之道相比呢?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理论……(大意如此)”闻之,我想起自己学习经济学过程中的一些感受。

无论是吴树青的书,还是逄锦聚的书,都明确无误地给我指出这样一种分类:“政治经济学”约等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则泛指一切非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

事实上,这种对应关系自打我高中、本科阶段就在脑中基本建立起来了,但我并未作过多的探究与考据。然而,我读过高鸿业《西方经济学》教材后,发现他在讲述西方经济学派时也用“政治经济学”这一范畴。于是国内“政经”与“西经”这种对经济学的二分法开始在我脑中动摇。

后来才明白,所谓“经济学”,在最初的希腊文中取“家庭治理”之义,所以“政治经济学”就是指对国家层面的经济运行进行治理。实际上,凡超出家庭治理之范畴来研究经济学的都是“政治经济学”,因而可以说,亚当?斯密、李嘉图等都是“政治经济学”人。

陈共教授在《财政学(第六版)》P.93中指出:“在本书第一章曾强调指出财政是一种国家(或政府)的经济行为,可以说财政学是名副其实的政治经济学,财政是一种与政治联系最紧密的经济问题,因而政治决策必然是确定财政支出规模的重要因素。”我开始明白,政治经济学,其实也是经济学跟政治学的交叉,就如“技术经济学”、“发展经济学”、“产业经济学”等一样,其名称代表着经济学中带有其他学科特点的思维范式。

我有种简单的直觉,认为政治就是一种团结人的艺术。政治经济学在其实证层面,终极的研究对象就是所有经济人基于个体的生产力属性与暴力属性,及其由于协作与科技而产生的属性加成,在维生所需资源一定化与欲求资源无限化的约束条件下,最终所能达到的均衡。

那么,“西方经济学”是什么呢?是经济学跟“西方学”的交叉?是经济学跟西方特有文化传统的交叉?还是说,适用于西方“特殊国情”的经济学?或者,这是基于发源地对经济学作出的区分?可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正肇始于西方。还记得在我政治无比正确的大学里,政治经济学老师指出,现在西方也有很多经济学流派借鉴了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甚至声称继承并改良了马克思主义,但不要以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就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它们也是“西方经济学”。

我发觉,对于自己今天所学到的经济学,譬如“制度经济学”、“产业经济学”、“国际经济学”等等,这是一种学科的细分;又譬如“新古典综合派经济学”、“货币主义经济学”、“奥地利学派经济学”等,这是一种是学派的对立。它们是经济学两个不同的区分维度:前者代表研究领域,后者代表理论范式。例如,新古典综合派里关于技术、产业、发展等各方面共同的理论范式恰成其为“新古典综合派”。同理,马克思主义、货币主义也是如此。

我的看法是,“政经”与“西经”的对立,实质上是学派的对立;而要理解这种对立,就不得不回到关于“不能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学派化”这一要求上来。

自二战以来,萨缪尔森等人对经济计量方法的大力推进,使经济学逐渐成为一门“显学”。但须知,经济学要成为一门科学,数学工具的大规模介入、定量化程度的提高不是问题之关键。决定性的因素在于,作为科学的经济学,它的任何理论都可以被质疑,它的发展完善欢迎独立判断,它的生命力取决于不断的实践应用。一个成功的科学理论,不但包括一个自洽的逻辑体系,而且包括一套经得住实践检验的世界观,还应有不排斥质疑挑战、独立判断的方法论。而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我们被告知唯一正确的做法,套用一句西谚就是:“To challenge is human, to accept divine.”

通行于国内基础教育阶段的“政治经济学”范畴,是基于学派的分类法谮取了学科分类法的维度,其效用好似“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操盘手,对“经济基础”的受洗者进行了一次刘慈欣在《三体》中所述的“降维”,试图将具有独立判断能力的自由意志禁锢在一片不吸收红色光芒的思想黑洞之中。

而在黑洞视界上无限跌落的人们,必然在黯淡苍穹之上,看到一串扭曲的大字:没错,“西方经济学”最正确的说法就是——非马克思主义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