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民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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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唐宏亮被关在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大房子里,六壁绝对地光滑,被刷得绝对的雪白,墙角是绝对的垂直。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一种淡淡的光,亮得刚好让人看清一切。这房子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感觉像是置身在没缘由的虚空里。我们失去了判断时间的参照物,例如太阳、手表等。我们也不需要吃饭、喝水、排泄、排遗,唯一可做的就是呼吸、心跳、活着,以及清醒、睡觉、清醒、睡觉……我坚信惯性的强大效应,故坚信从一觉醒来到下次觉醒恰好为一天。

有一天,唐宏亮哭了。“我多希望时间能倒流,回到我被禁锢于此之前的时光。可是,时间是不可能倒流的。”

我无言以对。我要给他活下去的希望,我要让他认为时间是可以倒流的,尽管这很有可能是荒谬的。

这一天,他又愁苦地睡着了。在确定他睡着后我也睡了,然后先于他醒来,并站在一个墙角处等他醒来。在这个墙角上我做了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记号。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开始了我的行动。我从墙角出发,先迈右脚,严格按照一个军人的走姿沿墙根向另一个墙角走去,并在大约走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打招呼:“早上好,唐宏亮!”然后在到达另一个墙角后坐下,数自己的心跳一千次;再起身又以军姿在房间里走一个对角线,然后坐下来跟唐宏亮闹磕,数自己的心跳一千次后又回到最初的地方……总之,表现得很自然,而心里又有绝对的计划。然后这天又后于他睡着,第二天又先起并等他醒来。到时又重复昨天的过程。他有些动摇:“哎呀,怎么跟以前一样的?你怎么天天都这样?”我则很惊讶(装的):“哦,什么这样?有什么不对吗?”他也没有再多问,却也没再多虑。就这样又持续了许多天,终于他有些崩溃了:“天哪!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每天起来都跟昨天一样地走路、打招呼、做事?”我则表现得更惊讶了,以至连我自己都相信了自己:“什么!不会吧!每天对我来说都是新的一天啊!”当然,他有时被惊吓得不敢睡了,那我就硬挺着也不睡;一直到他终于合上眼皮之后,我也不敢立即倒下,而是听到他均匀的鼾声后方才睡下。最后,他很严肃地告诉我他的奇特遭遇:他碰上了时光倒流,并且由于他深受平行宇宙观之浸淫,他坚信他已有了许多个分身,进入了许多个分叉的平行宇宙,而现在他所处的正是其中一个。

我赢了。

2

现在来分析,我为什么可以把唐宏亮骗得不亦乐乎。

比如说,我每天早晨上学时要经过一个封闭的公园:从前门进去,再从后门出来。每天在公园里,我都会看见一个老头子准时骑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从花径的一端到另一端,他总是穿着那套一成不变的灰色衣服。每天早晨我都会经历这件与昨天一模一样的事情,但我坚信自己并未经历时间倒流。原因很简单:每天早晨,公园里的不少其他事物都发生了变化,变得与昨天不同了。例如,昨天早晨卖茶叶蛋的老奶奶今天并没来,又如今天有一对陌生的衣着光鲜的情侣从这里走到那里。

有个高高在上的能人存心捉弄我,他在第二天把那些新的变化都小心制止。比如有新的人要进公园,被他喝止;有人要挑一条新的小路走,被他告诉要按昨天的原路走;地上多出的纸屑,也被他小心清理成昨天的状态;就连天上多出的云朵,也被他用大功率风扇吹走。好家伙!这些着实吓了我一跳。然而无伤。我会小心地去检查那些多出来的蚂蚁洞、用显微镜去发现那多长了0.1毫米的嫩苗……好家伙!又是新的一天,只是多了几分怀旧。

他气急败坏了,把那条苍蝇腿摆回原位,把新长高0.1微米的小草又设法回复成原高等等。结果那天早晨我又被吓了一跳。但我太聪明了,我带了一架袖珍扫描电子隧道显微镜,结果我发现那片花瓣里面一个硫酸根原子团里的硫原子昨天还在的,可今天不知到哪儿旅游去了。事实上,这样的变化我还发现了很多。你有没有发觉呢,在前面哪个句子里,我已经使用了“昨天”、“今天”这类字眼,这说明我早已知道我又来到了新的一天。

他发飙了。他不知从哪儿搞来一种绝对惰性的材料,从地底到天空,把这个公园先包裹个死密严实,为的是防止外界扰动公园里的哪怕是任何一个原子。然后,他用一种不知是什么的方法把公园里的所有基本粒子(注意,是“基本粒子”!也就是那些连杨振宁老头子也找不出比它们更基本的粒子,别说找,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都禁锢在了它们昨天的那一种状态之中。包括它们之间的相对位置、相互作用所有等等。

现在我们来考虑一下:一个粒子,当它相对于外物的相对位置、相互作用都相对不变了,我们该怎么才能通过该粒子的某些不可逆变化去感知、衡量时间的流逝呢?很明显,我们会深入它自身内部,去考虑它内在的变化。例如,有机大分子相对外界静止、不变了,我们就将触角伸入有机大分子内部,可发现有基团发生了变化;又如某些原子相对外界静止、不变了,则我们还可发现其内部中子、电子、质子的疯狂运动、变化……可基本粒子呢?基本粒子怎么办?我们无法通过它“内部”的变化来感知时间的流逝。就算现在的基本粒子在宇观事实上是可以被进一步分割的,可现在我们仍是不能感知的,至少现在不能。这就使刚才臆想中的“宇观事实”成了卡尔?萨根笔下“仓库中的飞龙”(详见《魔鬼出没的世界》);又像我高二物理课本中对库仑定律的描述:我们相信它的成立,但我们永远无法绝对实证它的成立,因为测量误差是绝对的。而在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点看来,库仑定律事实成立与否效果一样,因为:(暂时扯不下去了)

3

不管怎样,当他将我从公园外瞬间转移至公园内时,我终于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仰天长笑:“哈哈,我不也是公园的一部分么,我(的思维)与昨天不同了,故这个公园也发生了变化——新的一天。他不让我进公园了,让我在那封闭体系外观看,试图说服我相信公园发生了时光倒流。我说,我看到了这封闭体系内部的状况,说明有新的光子进出,已不同于昨天。他绝望了,干脆把我关起来,我无可奈何地说,这样一来,我又怎么知道公园里发生了时光倒流呢?他哭着说:“天哪!可它确确实实是发生了时光倒流啊!难道我的那些努力都是白费了吗?”

基本粒子

完全从形而上学的观点上看一个“孤立”的基本粒子(真正的基本粒子!),它是亘古不变的,在它身上是无所谓时间流逝的。

可我们为什么看到了变化、看到了时间的流逝呢?因为我们超越了形而上学的层面,发现了基本粒子之间的相互配置关系,即相对位置、相互作用的变化。

一个绝对孤立的系统,在某个确定的时刻总可以仅被两种参数完全彻底地描述:1.基本粒子本身;2.基本粒子之间的相互关系。

现在纯粹地观察这个孤立系统,若它在两个不同时刻的所有参数均完全相同,则我们纯粹由这个孤立系统是分辨不出这两个不同时刻谁先谁后的,是分辨不出这两个不同时刻的差异的。并且由拉普拉斯的(经典)决定论,该系统从这两个不同时刻出发,分别在这两个不同时刻在时间轴的某个右邻域内的发展完全一致,亦即其两种参数刻刻一致。我可以说,就这个绝对孤立系统本身而言,它发生了时光倒流。

因此对于一个绝对孤立的系统,我若要令其时光倒流,我可以用系统以外的外力对该系统进行基本粒子层面上的操纵,使该系统的这两种参数回复到先前某个时刻的状态。于是便发生了时光倒流。

但相对于无限的客观世界而言,这个绝对孤立的系统永远都只能算是局部。因此在其中发生的时光倒流永远都只是局部时光倒流。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绝对意义上的时光倒流是不存在的。例如我承认某个绝对孤立系统发生了时光倒流,但我同时又深知必定有外界向其施加了影响等等。故“外界”必然发生了变化,因此以“外界”这种不可逆变化为标尺,我衡量出时光并未发生倒流。同时只要我愿意,“外界”还可以有“外界”,“外界的外界”还可以有“外界”……如此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高中语文课本《空间与时间旅行》
“比宇宙中所有的能量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