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乡村振兴中一个有味道的环节

近几天因为工作缘故,对“乡村振兴”做了些功课,其间对一个有味道的问题产生了一点兴趣。

以前回农村,一直是在主屋旁养猪的柴房里如厕,典型的配置有一个高台,中间置一口大缸,然后架两块踏板,需要人定期从中清理人粪尿,重新投入农田开始五谷的轮回。这种局面持续了很多年,直到近年各家各户陆续建起楼房,才配套以蹲坑等现代一点的卫生设备,理论上不用自己处理人粪尿了。例如,一个表弟告诉我,中部某县很多地方采用三格化粪池,自带沉淀过滤功能,并且在村组配套污水管网,污水统一奔流其内,直排至田地沟里。这种分布式采集、分布式处理、集中化排放的污水处理系统,后续运营成本可能包括设施老化或使用不当时,需要疏通、维修等。

然而,这种未经处理即行排放的污水处理方式,正是现在农村所谓“面源污染”的重要来源,真正要做到环保要求,还是需要有集中式的污水处理厂,污水统一收集进污水处理厂后再排放。有一个反直觉的事实是,对于农村人居生态来说,工业化的进程其实在总体层面助力了环境保护,因为可以以集约化的手段应对传统生活生产方式下难以应对的污染问题——这也给一些纠结于散养土味的反工业化主义者提了个醒——毕竟工业化的抗生素终可通过科学标准与强化监管有效控制,但污水横流下的细菌病毒却是几千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仍以中部该市县为例,其污水处理厂已在某些乡镇建成,但要实现污水处理设施的全面覆盖,尚需久久为功。

以上至少还解放了农村居民自行处理人粪尿的双手,实现了“如厕自由”,但对于某些房屋坐落更偏远的散居户,污水管网建设难以实现规模经济,成本成为不可承受之重。《成都日报》在2019年10月29日的报道《生活污水进管网 农村也能如城市般干净——郫都区在全市创新“三水共治”,破解农村污水治理难题》中提及,可以在散居院落中“建立人工湿地系统”。我个人对这个湿地系统不看好,毕竟可持续自我净化的生态系统需要足够广阔的生态空间、足够复杂的生态链,以及足够多样化的物质能量输入输出等。在逼仄的院落湿地中,自带净化功能“生产者”受到人粪尿这种高熵体的反复持续戕害,前景着实不明。

因此,在扶贫攻坚向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历史交汇期,农村民居污水处理的现状距离“美丽乡村”的要求是有差距的。犹记得2008年“四万亿”投资计划中,污水管网及处理设施建设是“铁公基”之外的一大投资领域,十余年过去了,我国城市污水管网及处理设施建设已取得长足进步。而随着扶贫攻坚的收官,广大农村地区的通路通水通电通信等基础设施得到长足发展,但为何污水管网及处理设施仍裹足不前呢?我理解,基础设施也是存在鄙视链的。有的是看得见的政绩,对产业有实实在在的拉动,有时作为凝固的时空艺术还光鲜长脸,这种不用我说也能猜到,那就是修路;有的具有需求刚性,群众呼声高涨,例如通水通电;有的成本相对可控,也利于实现国家基层治理,例如(移动)通信。唯独污水管网,埋在暗处不易见光,构成了人类文明中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写道,“阴渠,就是城市的良心,一切都在那儿集中,对质。……最后的面纱终于揭开,阴沟是一个厚颜无耻者,它吐露一切。”(有趣的是,现在的媒体怕是对“城市的良心”有什么误解,他们不应拿着雨果唬人,而应引用克强总理的原话:“‘面子’是城市的风貌,而‘里子’则是城市的良心。只有筑牢‘里子’,才能撑起‘面子’。这是百年大计。”)

《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2018年1月2日)指出,“没有农业农村的现代化,就没有国家的现代化。”网络上很多人感慨美国、日本的发达,体现在乡村基础设施的完备,正说明了发达国家的高高的下限。农村污水管网与教育、医疗卫生等,成为国家现代化进程中必须直面的难题。即算在城镇区域,现在财政也面临不小压力。一位堂哥告诉我,前段时间他在山东巨野县,那里新建了第二座污水处理厂,但限于县财政财力不足,无法支付建设和运营款项给乙方,导致一直不能启用,整个县城污水水位升高,积压在原有管网内,导致整个县城气味不太好。

总之,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建设都是重要工作,而农村污水管网及处理设施建设作为它们的结合点之一,在“接续推进全面脱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十四五”时期或许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