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底到今年初,关于运营商要向微信收费的传闻不绝于耳。
我的感受是,第一,运营商若借寡头之位合谋禁止OTT语音、文本服务,这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无助于发挥3G网络支持高速率数据传输、能够处理图像、音乐、视频流等多种媒体形式的优势,也与世界传统电信网络向数据网络演进的大趋势不符。
第二,运营商针对数据服务与信令资源边际成本的重新定价,这基本符合市场经济原理,有助于运营商筹措资金发力数据网络建设与升级,且针对数据服务媒体类型的区别定价既体现着运营商向“智能管道运营商”的转型,亦刺激着这一进程的不断推进。
今年两会上,马化腾提议,由政府加大投资建设互联网宽带这个信息高速公路,并将其看作和公路、铁路、机场、电网一样的基础设施。在我看来,这番吁请与关于微信的传闻交相印证,或有两层深意。
其一,运营商前期自身巨量的投资在汹涌澎湃的互联网,尤其是移动互联网业务的发展面前仍然开始显得捉襟见肘,在完成前期数据网络的推广与用户培育与导入后,由数据网络边际成本激增引发的新一轮利益博弈必将成为市场交易各方谁也不愿承受之重。在这一均衡解久而未决的情况下,请求“市场经济的守夜人”出手补贴,将博弈各方成本的递增与收益的递减迅速均衡在水乳交融的地方,自然成了不二选择。
其二,马化腾以一个民营企业家代表的身份,委婉指出运营商专心当好“管道工”、专注于企业级服务也未尝不可。众所周知,在消费市场,运营商传统业务是想象空间有限的流量服务,而互联网信息服务增值空间巨大,基于资本逐利的特性,运营商有开展互联网业务的本能。然而,国有运营商在面临互联网竞争时有几大不利因素:
第一,运营商主业是电信基础网络构建,而互联网信息服务处于应用层,语义十分丰富、市场高度细分,业务运行同样颇具专业化、精细化壁垒。相对于久经互联网行业蓝海开拓、红海搏杀的互联网巨头来说,运营商在人才储备、知识储备上并无优势。
第二,运营商企业基因与轻资产运营、快速反应、重视用户体验的互联网企业基因不符。不同于一般高技术企业,基础电信行业兼具资本密集特征,这使得运营商在面对复杂多变的互联网业务时,在资源调配方面多有掣肘;并且,出于前期投资成本收回的考量,运营商在参与互联网竞争时容易形成不必要的路径依赖。例如,iPhone刚入华时,联通出于数据业务利益的考量,不惮在国行机中去除wifi模块。又如,移动飞信最初仅支持移动号码注册,且对wifi环境下的使用设有诸多限制。再如,我去电信“翼支付”面试时,曾在应聘者提问环节了解到,“翼支付”初期似乎只面向电信用户。当时感觉,“翼支付”的定位一是作为高附加值业务来挖掘电信存量用户以提高ARPU,二是作为增值服务来帮助集团发展新用户,相较支付宝、财付通等大力推进各业务主体的全盘对接时,集团并未给予“翼支付”在发展迅猛而又竞争激烈的第三方支付市场摒弃门户苑囿放手跑马圈地的特权。阉割与阻隔,这与言必称体验的互联网产品特性很不相符,而这些尚只是运营商“大象跳舞”蹒跚困局的冰山一角。在盲目的转型压力下,层出不穷的互联网新业务只会使员工疲于应付、精力分散,亦使运营商战线拉长、资源浪费,终致新业务对母体本身的反噬。
第三,受制于传统体制上的弊端,国企在自主创新、经营能力等方面较民企相对不足,在强调创新、竞争激烈的互联网领域,真正成功的国企寥寥无几。
在这些不利条件下,国有运营商要开展互联网业务,势必有两种可能选择:
其一,考虑到当前电信业还未完全放开,运营商倾向于利用寡头地位强制推广自身信息服务。例如移动飞信利用免费短信强势切入即时通讯市场,又如惯常在终端上捆绑的运营商服务,不刷机就卸载不掉、体验不好。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所有这些,在客观上不利于互联网市场的公平竞争。
其二,考虑到电信普遍服务的需要与电信业发展战略选择,国家一直都给运营商以补贴;但资本天生的逐利性,让运营商有动力把本应大力推进电信基础设施建设的资源配置在短期更有利可图的互联网业务上,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国电信业的升级演进,也影响了我国电信服务质量。
当体制与国家安全的考量使民资进入电信市场还举步维艰时,那么可行的选择便是由国家来体现大股东意志,让国企担负起应有的社会公益之责,明确运营商主业与辅业的分野,有所为、有所不为,推进主辅分离,让电信网络运营商专注于电信基础设施建设与企业级服务,在提升我国电信业整体发展水平的基础上,提高经济运行效率、调整经济发展结构、优化经济社会分工、共享经济增长成果。
今年央视315晚会上,微信挟习core访问之威,背靠三亿用户,高调宣传强势插入基础电信服务领域的“实时对讲”功能,一改“摸着石头过河”时期民企跑马圈地时“打枪的不要”传统,这让我不由记起中移动董事长王建宙在2011年那番欲拒还休的傲娇表态:“我第一次见到谷歌的董事长施密特。他问我,今后我们打电话都免费,只收手机上的服务和广告的钱怎么样?我说那不行,这我们就没法合作了。回来后我很感叹,因为我也知道这是个趋势,你没法抗拒,但你现在又不得不抗拒。我觉得这个状态很有意思。”有意思的是,他同时又表示,眼下最焦虑的事是“中国移动要完全变成一家提供数据增值业务的公司,这个道路还是很长的。”
对于中国移动来说,这条路也许很长,可是,瞬息万变的互联网会陪你走完这条路吗?
附记:
时下,“管道化”似乎在我国各项改革进程中方兴未艾。
日前,电监会并入能源局尘埃落定,国网改革、主辅分离大幕重启,电网“管道化运营”屡被提及,料将为我国进一步发展释放红利。
金融领域,人民银行主导建设的“超级网银”稳步推进,在此条件下,创新不力的银行不免有沦为竞争者资金输送管道之虞。往更大层面来讲,随着“金融脱媒”的加剧,传统银行若不注重业务创新,则可能退化为仅供社会资金往来周转的管道。
按“这一切都是体制问题!”的范式,我还想说,政党政治的精髓是由政党建立使民意畅达于公共职能部门的管道。若政党过度超然于“管道”之上,不受竞争与监督地代为民众提供诸多公共部门“增值服务”,这一方面固然能体现政党本身更大价值,或许亦可发挥集约高效理性等优势,但另一方面也人为降低了民志与民智通达公共职能部门之管道的导通性。
装逼挨踢求轻虐。